安南

我想写一个好故事

【长顾】一眼万年

400粉点梗第二发:长顾花吐症

 @你顶亲亲的棠九阿 第一次接触这个概念,可能会写得有点小偏差······先刀后糖。甜文写手第一次公然发刀,罪恶感超级强。真的要跟你道个歉,因为时间设计在这一段,人物设计成这样,这个故事这样写是最合理的。如果你想看纯欢脱向的,我可以换个视角为你再写一篇···真的不好意思,用你的点梗写了个前段偏虐的故事,抱歉哈OTZ

1、

    冬末,零星的老弱孤雁消失在天光尽处,满天的鸣声撞在碧瓦朱墙上,顿时破碎成了遍地秋霜。

“说吧,为何不愿成亲?”李丰俯视着长庚,脸上是说不出的阴沉。

长庚跪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顾昀出征近半年了,从江南到西北,马不停蹄。这岁月太漫长,长到可以日夜不计。长庚守着,自盛夏到孟冬,从繁华深处守至枯叶飘零,征人未归,却等来了这么段没头没尾的姻缘。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在等些什么。

长庚低下头,唇舌间尽是难以言说的艰涩,“皇兄,恕臣弟御前失仪之罪······”

沉重的门一关,阴谋和悲凉倏忽间就隔在了两头。

李丰呆立在原地,眼前仿佛还有长庚刻满伤痕的身子,有地暖都熏不起血色的苍白。

长庚和守在大殿门口的领事太监点头致意,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十九年的秘密,换一个微末的希望,也不知值还是不值。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侯府烧了地暖,暖黄的灯在案头显得格外温柔。长庚翻着手中未处理完的奏章,心乱如麻。国库空虚,战事却不得停息,东南佳丽鱼米之乡如今贫瘠一片,再难给这个国家任何供给。西北战事已然持续半年多,玄铁营节衣缩食,还是免不得要在折子里写上“吃紧”二字。第一批烽火票顺利地发了下去,然而两派大臣的龃龉在朝堂之上几乎有如实质,商人和大臣之间的协调也仿佛是悬于钢索之上,飘忽而危险,一阵风过去就定然是粉身碎骨。还有顾昀······长庚在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来,孟冬的星光凄冷而透亮,照在洁净的窗纸上,明亮得令人胆战心惊。

半年有余,他还好吗?

战事吃紧,顾昀打马一去,便是渺无音讯。漫漫岁月,一封家书也无,汹涌的思念泛滥开来,顷刻之间便凝结成了那个在城墙之下炽烈无比的吻。长庚思绪一错,在猛然闪了一下的灯光中垂下了眼睫。安身散的味道交织着思念,绞得心头生疼。长庚想得心乱如麻。他狠狠地把自己砸在了书案上,强压下乌尔骨在思绪中翻搅起的恐慌,胡乱闭上了双眼。

冬末的风太喧闹,刮进心里,激起一层层层的梦魇,刺骨的凄凉。

囫囵在书案上睡了一晚,一梦惊醒,天光尚且暗着。

长庚望着暗了一个度的灯,猛然觉得心口一阵翻涌。他激烈地一阵呛咳,口中腥甜的味道直逼得他一阵反胃。猛顺一阵气,移开死捂着嘴的手,掌心的一片鲜红触目惊心。长庚面无表情,拿起手边的帕子来擦了擦手,手中奇怪的触感顿时让他皱了皱眉。他把手移到灯下,定睛一看,霎时惊呆在了原处。

未拭净的血迹中,分明静静卧着一朵绽放正盛的梅花。

2、

顾昀在椅子上坐着,手上握着一把精钢锻就的蛮族女人刀。

沈易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几次开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在一边待得如坐针毡。

胡格尔,乌尔骨,梦魇,惶惶不得宣之于口的情愫······无数旧日里的细节如同乍起的满城飞絮,落在初融的水面上,直触到心底的疼。

如今山河破碎,他一个人独挑军机处大梁,是怎样的劳心劳神···他的那副被蛊毒浸透了的身子,能担得起这样的担子吗?他那样倔强的性子,会懂得善待自己吗?他为了西北愈发吃紧的局势,会同各方势力姑且妥协吗?

顾昀低下头,恍惚间仿佛被安身散的味道沁了肺腑,呛得他胸口生疼,瞬间就红了眼角。

太苦了,苦得锥心蚀骨,几乎崩裂了一片心脉。

“季平”顾昀低声唤着,声音里有掩不去的颤抖:“玄铁营那边今天怎么说?”沈易一顿,缓缓道:“西北十八部落今天下了战书,说要继续向玄铁营驻地逼近,大有把整个西北地区连带古丝路一同鲸吞之势。但据玄鹰探报,十八部落除了像往常一样多到能用来刷墙抹地的紫流金,并没有什么新调来的大批量部队,那封战书更可能是用来扰乱西铁营军心的。何将军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顾昀闻言,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沉声道:“季平,不能再拖了。”

沈易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不能再拖了”顾昀抽了口气,“西北一天不平,朝中就一天不能平息。左派右派且不说,光是文臣武将之间的意见相左吵起来就够掀了房顶的了。军机处的压力太大了,长庚他······”他狠狠闭上眼睛,把满腔心绪胡乱都压在了原处:“传军令下去,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就回营。”沈易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猛地堵回了话头。

“侯爷,您今天的药煎好了,方便现在送给您吗?”顾昀看着瞬间拘谨起来的沈易,叹了口气:“陈姑娘请进吧。”陈轻絮推门进来,看着顾昀的脸色,心里一沉。她缓步走到桌旁,放下药碗,轻声道:“侯爷今日操劳,情绪又太过激烈,想必现在耳目已然是有些不灵便了吧?”顾昀点点头,“有些听不清了。陈姑娘辛苦了,请坐吧。”陈轻絮依言坐下,经年淡漠的眸子里难得透出些忧心来:“侯爷可有其他不适之处?在下帮侯爷把把脉吧。”

窗外的风雪喧嚣之至,把烛芯燃烧的声响隐藏得干干净净。

陈轻絮收回手,缓缓道:“侯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积年的劳损和伤痛终究还是会伤及一些根本。想来若是在下说需要静养,战事当前,侯爷也是有心无力。只是···您要尽量稳定些情绪,药能少服则少服。殿下还盼着您回去,您千万保重自身。”顾昀呼吸猛地一滞,手上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端起药,猛地一口气饮下,满口的苦涩顿时把思绪清了个干干净净。

陈轻絮顿了顿,刚想接着往下说些什么,却猛然皱了眉头。安静的屋子里,一阵敲在木头上的声音迟缓而突兀,瞬间把所有人的心都狠狠提了起来。

“无妨”陈轻絮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小小的木鸟在风里飞得正艰难,陈轻絮干净利落地拆开来,只扫了一眼,脸色就迅速地阴沉了下来。沈易皱眉:“怎么?可是京城有异么?”陈轻絮收起字条,沉声道:“雁王殿下来信,让我速到京城。”

顾昀一错手,手上尚未放下的碗“当啷”一声砸在了桌子上,他低下头,只觉得剧烈的痛从头部潮水般袭遍了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恍惚间,桌子上的烛火暗了下去,眼前渐渐弥漫开了一片漆黑,在一片喧嚣之中,跳脱的死寂。

“子熹!”

3、

长庚皱着眉,口里的呛咳不断,鲜红的梅花花瓣落在未读完的折子上,美艳而凄凉。

距这症状第一次出现,已然整整过去五日。那日清晨,长庚看着那朵梅花,仿佛是第一次得知乌尔骨的真相一般,镇定得可怕。他铺纸添墨写了告病折子托霍郸呈上,紧接着又写了字条,给陈轻絮送了木鸟。

然而军机处终究放不下,长庚歇了一天不见好,转天就拖着一副带病的身子回了军机处。只不过朝堂之上少了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军机处多了一扇终日也不打开的屏风,多了一条雁王殿下再不露面见客的规矩。

陈轻絮到侯府的时候,已然是午夜时分了。和王伯见了礼,推门进屋,屋里传来的剧烈的咳嗽声顿时让她皱了皱眉。“王爷?”她敲敲书房的门,突兀的声响在冬夜里砸在心上,没来由的悲凉。“陈姑娘来了?请进吧···”陈轻絮依言推开门,暖黄的灯光缠绕着烧了地龙的空气扑面而来,隐隐透着三分花的清新气。

对面的人伏在桌案上,明黄的衣衫融在暖黄的灯光里,随着呛咳起伏的身子前,分明铺着一纸落红。

瑰丽得触目惊心。

陈轻絮一惊,紧走几步拉起他的手来搭了搭脉,心里顿时一沉。“王爷”她强压下声音里的不安:“您近日除了连日呛咳、会吐出花瓣之外,可还有别的症状?”长庚强撑着扯出个笑来,“没有。陈姑娘的安神散当真是有奇效,这怪病竟没扯出乌尔骨的症状来,当真是万幸。”陈轻絮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之前曾听说过,此症名为花吐之症,看似奇怪,其实则·····”

她顿了顿,把要说出口的话在唇舌间滚了个来回:“实则是相思成疾。据说得此病症之人,短期内会不断吐出鲜花,痛苦非常,而若长此以往······”“如何?”“长此以往···必将伤及根本,呕血而出,气绝身亡。”

长庚脸上的笑淡了三分,“此症····可治吗···”

“可治,”陈轻絮别开目光,一番话说得艰涩至极:“既为相思症,绝其相思便可。”长庚一愣,旋即便挂上了一抹苦笑:“是要忘记吗?”陈轻絮摇摇头:“不,是要姻缘结定。无需嫁娶,只需···只需···一吻即可。”

长庚在“一吻”二字中狠狠顿住了呼吸。他垂下眸子,轻轻抽回尚且握在陈轻絮手中的腕子,平静道:“最多能坚持多久?”陈轻絮喉头一阻:“不知。有人说,曾有人坚持了三月,不治而亡。但···终究这也只是传说,真正能坚持多久,我也不是很清楚。”“三月···”长庚喃喃,嘲讽地笑了笑,却在牵起嘴角的同时被一阵咳嗽转了情绪,露出了个隐忍而痛苦的表情。

三月,三月中他能做什么呢?他能平息西北战事吗?能消除朝中对烽火票的戾气吗?能为顾昀铺平他之后人生中的路吗?

他不能。他大概只能成全顾昀一个了无牵挂,让他毫无背负地结婚生子,在运气过好的前提下享受个天伦之乐。然历代名将,剑戟风霜中跋涉半生,能全身而退解甲归田者,又有几人呢······

长庚压下长时间呛咳的晕眩感,拿起茶杯强灌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纠在一起的心绪中,分明写着满满的不甘。

他不甘。他不甘颠沛数年拼命打磨自己却只能落得告别,他不甘为这破烂河山呕心沥血舍生忘死却只得前功尽弃,他不甘荣辱沉浮精心算计后只能功亏一篑,任由顾昀落入君臣世世代代周而复始的绝望的俗套。

他不甘许多年梦魇后用来温暖胸口的思念终无着落,却讽刺地沦为勒死自己的绳索。

哪里有什么超脱尘世之人,不过是多少无法宣之于口的春秋大梦在胸口编制得过于美好,把多少煞了风景的妄念都抹杀在唇舌之间,未留下只字片语。

他长庚,终归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相思成疾,除了让相思更甚,也别无方法。长庚听了陈轻絮的话,平复了心绪就想请她回去继续照顾顾昀,结果被回绝得十分坚决。长庚在病症上不好拗着陈轻絮,也只好答应下来。陈轻絮读遍医书,连着施针带药方调养,竟也将将压下了些。

转眼便是两三日。

长庚在屏风内正批着折子,连续的呛咳几乎让他拿不稳笔。他皱皱眉,努力压着咳嗽的欲望,侧耳听了听屏风外传来的鸟鸣声。冬日的鸟鸣少了些遮拦,响亮而凄切,直扎到人心里去。

这样响亮的鸟鸣,外面当是黄昏时分了。

“臣江充拜见雁王殿下。”

长庚一愣,缓缓道:“寒石兄多礼了。”江充听着他虚弱的声音,也不忍让他多说话,便抢先一步开了口:“殿下,军机处收到玄鹰传书,请您过目。”长庚心里“咯噔”一声,忙道:“放在桌上便好,多谢了。”江充听着他话尾的一连串呛咳声,叹了口气:“殿下,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为军机处付出的这些,下官们都看在眼里,也由衷佩服,但您也得保重身子啊!若是您倒下了,这军机处又该如何呢?军机处众臣又该怎样呢!王爷,务必保重自身啊!”

长庚苦笑一声,只长叹了一声,只字未答。

江充等了许久,见长庚不答话,只得摇了摇头,静静退下,掩上了门。

长庚在这关门声里霍然起身,冲到屏风外抓起信,三两下拆开便读了起来。是封家信,洋洋洒洒,从江南写到西北,从盛夏写到严冬,自己细细钻研过的笔迹写下的是顾昀一贯的口吻。长庚目光温柔,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恨不得把信纸上淡淡的药香气都印到心里去。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厚厚的信放在花瓶边,提起笔来添饱墨刚想写下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却猛然袭来。他拼命稳住呼吸,把笔颤抖着放回原处,透着朦胧的一层泪水看了看面前的书案。

一张崭新的宣纸上落了几瓣红梅,凌乱的墨点四处默默晕开,竟显出了意境来。

长庚喉头一紧,抬头看了看那花瓶里艳丽的腊梅,提笔在纸上题了两行,微微一顿,心上猛然翻涌起了一阵凄凉。

走出屏风,推开门,寒风带着冰雪的冷冽味道扑面而来。长庚放了木鸟,紧紧身上的披风,负手走进了满园的风雪之中。正是日暮时分,如血的残阳晚霞铺满了天,映着满目的白雪朱墙,长风万里,一卷便是惊了心魄的壮阔悲切。

素白的披风渡了深红,好似那一纸凌乱的梅。

那枝当年未能给顾昀看的红梅,如今还连着顾昀的名姓和寄予他的成疾的相思,伸手一触,便要疼得枝叶摇曳。

怪只怪相思太美,囫囵流逝了时光。

军机处内,两枝剔透的腊梅下,顾昀的信静静地放着,旁边那幅乱梅图景上题着两句诗,笔法利落而决绝——

“别来清瘦入长安,我与春愁两不干。”

西风过,白雪又落三两枝。

 

4、

年关将至,各方面哭穷的声音被刷刷点点写成折子扔到朝堂之上,炸得人脑袋嗡鸣。

长庚人不方便上朝堂,只得连日听着军机处众臣从朝堂和各方面带来的消息,对着奏折里的字句,又是递折子又是交代朝堂对策,才让西北方面维持原状,甚至倒出一口气来挤出了不少犒军的物资。长庚听着江充报回来的好消息,在屏风后顿了顿笔,接着写下了谢恩折子的最后一行。

“寒石兄,”长庚艰难地开口,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劳你将这两份折子递到御前,越快越好。这一阵子军机处的事劳你多费心了,之后···也请你多担待···”江充在这话里隐约听出了些悲凉的意思来,他猛地抬头,只见那屏风略略推开了些,里面递出两份折子来,微微地颤抖。

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拿过折子,例行告退,出了门,朔风正肆虐。

没人知道那折子里写了什么。众臣只知,从未踏足军机处的李丰帝在收到军机处呈表后立即起驾军机处,同雁王密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最后面色凝重地出了门。转日早朝,皇帝直接宣布派抱恙许久的雁王新年前往西北犒军,将朝堂上四起的反对声一句话回绝了个干净。有人说皇帝不满雁王于政事上连日懈怠,给雁王摆了脸色,也有人说雁王殿下筹谋已久,是为了联合顾昀的实力在朝中卷起一阵新的浪潮,更有人说,雁王殿下是借着这个机会到西北去查看一番,联合钟蝉老将军威逼边防······

议论声一浪盖过一浪,处在这浪潮中间的李丰和长庚却是只字片语也无。钦定的日子一到,雁王殿下就干脆利落地带着物资人马出了京。

半分解释都没留下。

西北,大雪又下了起来,玄甲冰冷的光被狂风卷来,顿时就掩在了纷纷扬扬的雪里,消失得无声无息。

“子熹,”沈易放下刚刚写好的折子,在顾昀旁边一坐,缓缓道:“算起来,今天朝廷的犒军物资后日就要到了吧?”顾昀拿起折子,听了听帐外肆虐的风声,平静道:“说不准,风雪这么大,困在路上也是有可能的。”沈易跟着他一起听了听风声,叹道:“管它哪天到,能有物资就烧高香了。雁王殿下这一年不容易啊,又是烽火票又是古丝路和西北战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一个人得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整理清楚,还给咱们倒出来这么多物资······”沈易说着,缓缓摇了摇头:“咱们这天高皇帝远,处理事情倒是方便。军机处天天在风口浪尖上,还被皇上盯得死死的,这里有多少苦处,咱们连体会都体会不了。”顾昀心上一沉,默默把折子放下,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长庚已经半年没给我写来家信了······”顾昀低声说着,眼中的深沉如有实质,刺得沈易心里狠狠一痛。“子熹,你也别······”沈易一句话刚说到一半,外面的小兵猛地挑帘入帐,高声报到:“大帅,雁王殿下亲自护送物资前来犒军了!”“谁?!”顾昀猛地站起身,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颤抖:“你说护送物资的是谁?”小兵吓了一跳,支吾道:“是···雁···雁王殿下······”还未等他说完,顾昀就抓起披风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

沈易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长庚把鹰甲交给站岗的小兵,裹进披风一步一步走进了风雪里。一别半载,不知顾昀现在如何了。江南,西北,从水乡到戈壁大漠,不知他是否在这遥远的辗转中黯了目光,西北的风雪太凄凉,不知他是否在那无边的凋伤之中,渐渐宽了衣带······长庚剧烈呛咳着,死死捂着嘴,把吐出的花瓣抖进袖口里,在卷席而来的风雪中迷了双眼。

“长庚!”是顾昀的声音。长庚循声望过去,还未看清什么,便被人扑了个踉跄。“怎么自己一个人先来了?”顾昀抓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惊喜:“朝廷军饷后日才到,你怎么今日就到了?”长庚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过去,顾昀一双藏了漫天星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在席卷而来的大雪里,亮得惊心动魄。长庚笑笑,缓缓道:“披了鹰甲来的,想早点见你。”顾昀紧了紧他身上的披风:“那现在送军饷的是谁?”“是小曹···十几日前我给他传了木鸟,让他替我的。”顾昀万没想到雁王殿下从开始就是个掉了包的假货,摇着头叹道:“你呀你···你简直就是个妖精啊!”长庚低声笑着,猛然被寒风呛进了肺腑,一阵咳嗽怎么止也止不住,整个人都蹲到了地上。

顾昀顿时慌了,他蹲下身去,一边给长庚顺气一边急道:“怎么了?是被风呛着了吗?”长庚拼命摇头,刚想张口说什么,喉咙里一股腥甜却猛然冲了出来,他来不及屏气,一口鲜血掺着几片花瓣就吐在了雪地上。

鲜红的一片喷洒在雪地上,扎得顾昀眼睛生疼。

顾昀猛地一把抱过他,心里被他苍白的脸色惊起一阵剧烈的慌:“长庚!怎么了?你抬头看看我!”长庚拼命压下一口气,轻而又轻地扯出了一个笑来:“子熹,抱抱我吧···我冷。”顾昀刚想答应,话音刚说出口便被长庚剧烈的咳嗽堵了回去,鲜血洒在顾昀的袖子上,艳丽的梅花顺着袖子划下来,美艳而凄凉。

顾昀一惊,猛然想起陈轻絮看到字条时那一脸的严肃,想起这半年来陈轻絮过于频繁的报平安,想起长庚半年来从未传来任何书信,想起朝中传来的雁王将近一月都未上朝的传言······狂风冲击在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然击碎,歇斯底里的分离崩析之间,一切的一切都穿在了一起,变成了残酷至极的网,缠绕在他身上,顿时让他有些无力呼吸。

“长庚!长庚你看着我!”顾昀支起他的身子,声音在漫天大雪中支离破碎:“这是乌尔骨发作了吗?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长庚猛地抬头,一双眼中写着满满的震惊和恐慌:“你怎么会知道?陈轻絮告诉你的?!”

顾昀被那眼神刺得生疼。

“我们剿匪时审出来的,你···你先平静平静,这儿冷,我带你回帅帐,然后叫陈姑娘来给你治病,好不好?”长庚望着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空,争先恐后闯进来的尽是痛彻心扉的绝望。“不必了···”他擦掉嘴角的血,缓缓道:“治不好的···不必白费气力了···子熹,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顾昀鼻子一酸,他死死把长庚抱进怀里,喃喃道:“好,抱抱,抱抱就不冷了啊···你撑住,等陈姑娘把你治好了,我抱你一辈子好不好?”长庚呼吸一滞,拼命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颤抖道:“你说什么?”顾昀定定地望着他,突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唇舌交缠间,七分血腥气中掺着三分梅花的清甜。

半晌。

顾昀放开他,呼吸有些不稳:“我说,我抱着你,一辈子。到你身子好起来,到四海臣服,到国泰民安…往后余生,都不放开你,好不好?”长庚愣愣地看着他,泪水从眼眶里无声无息地涌出来,滴落在前襟上,瞬间冻成了冰。“你···你说的可是真的?”顾昀眼泪再也止不住,他狠狠吸了口气,强扯出了一个笑:“从此,十丈红尘,万里相思,都是你的。”长庚猛地倾身吻住了他的嘴,汤药的清苦气隐隐约约沁到肺腑里,丝丝缕缕,轻轻柔柔落在心上,便是往后余生的一纸心安。

“这可是你说的···若你反悔了,天南海北,碧落黄泉,我也要追你回来,把你栓在我这条红线上,日日盯着,让你再也逃不到别处去。”

“好——若我反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风雪喧嚣,吹散了满面的离人泪。

5、

隆安七年年初,玄铁营大败十八部落,雁王携战报回朝,举国士气大振。雁王趁朝中局势大好,继续推行烽火票,同时大力支持古丝路发展,国库相比起往年有了明显的充裕起来的势头。

李丰坐在宝座之上,听着大殿之上军机处群臣报上的消息,连年布满愁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笑意。

“众卿辛苦了,今日天下形式大好,全依仗各位的辛劳。之后的事务,还请···”“臣顾昀,参见皇上!”李丰猛地往大殿门口望去,顾昀刚刚上殿便恭恭敬敬地在大殿口撩袍一拜,漫天晨光洒在烫了暗金的玄色衣衫上,说不出口的夺目。

“皇叔快请起!”李丰惊喜万分,忙叫人先起来:“西北战事告捷,皇叔功不可没,您一路车马劳顿实在辛苦了,不必行此大礼!”顾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笑道:“如今战事暂时平息,朝中也该好好喘口气了,皇上该注意龙体,切莫劳累过度伤了身。”

长庚在这话里扬起嘴角,他转过头去想看看顾昀,却恰好望进了那双如星如月的眸子里。视线在空中相撞,两人都愣了愣,随即心照不宣地笑得弯起了眉眼。

长雁归来,在迷蒙的天光中长鸣彻云,传进殿来,缠绵清亮中,盛开的是南国的阳春三月。

春光流转,韶光惊梦,恍若隔世——

蓦然间,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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