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

我想写一个好故事

【舟渡】明天的明天(九)

“对于这次案件你有什么想法?”骆闻舟把手边的水煮虾一只一只剥好,伸手把虾仁放到了费渡的白粥里。费渡笑着把虾仁舀到嘴里,“什么想法?”骆闻舟擦擦手,低声道:“对张晓杀人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从头开始说这件事。”费渡从口袋里拿出自己记录案件的几张纸,把骆闻舟手边的笔拿到了自己手里,“张晓杀人,动机是什么?”

骆闻舟:“长期家庭不和,早上又和苏明明吵了架,他在喝了酒的情况下,又和女儿发生了口角,之后和苏明明的谈和失败让他彻底愤怒,在冲动之下杀了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费渡翻了翻手里的记录,举起手里的那张纸,用笔指了指其中画过下划线的一行字:“为什么伤口这么平整?一个人在喝醉的情况下伤人,刀没有拿稳、没有彻底起杀意,伤口比较浅还可以理解,但在这么没轻没重、激情犯罪的状况下,真的会造成这么平整的伤口吗?”

“如果就是为了让她痛苦而死呢?”骆闻舟皱眉:“如果他刚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她流血致死,所以只捅了一刀就把她锁到了房间里呢?”

“你也觉得这个解释不合理吧?”费渡笑笑,把纸重新放到了桌面上:“你认为他杀掉被害人的目的是什么?”

“泄愤?复仇?”骆闻舟思量半晌:“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

“泄愤,复仇?”费渡笑笑:“如果真的出于这种目的,何必选择这么不可控又不过瘾的方法呢?直接乱刀捅死不是更好吗?反正怎么都是杀人,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合目的性的方式?”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就是张晓在杀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喝醉。”费渡微微眯起了眼睛:“可张晓这样一个有点窝囊、会为了孩子委曲求全的男人,真的会在没后喝醉的情况下杀掉自己的女儿吗?”

骆闻舟深吸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开厚厚的冰层,在席卷天的的寒风之中露出它残忍的面目。

“而且,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费渡的表情慢慢回归了平静:“我们一开始觉得张晓绝对不会是凶手,而后来,张晓的凶手身份却被我们几乎确定无疑,为什么?”

“因为一开始,凶手从主卧进入的可能性极高,而且在调查过程之中我们有能够锁定的嫌疑人。而且处于伦理观念,我们几乎肯定了张晓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绝对不可能会是凶手。”骆闻舟垂下眼睫:“但在否定了入室行凶的可能性之后,张晓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有能力杀人的人,所以警方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

“所谓的可能和能力从哪里来呢?”

“密室”骆闻舟看向费渡的眼睛:“在现场是一个监视型密室的情况下,凶手只会是张晓。”

“可是为什么要形成密室呢?”费渡低声道:“一个能记住维修工的只言片语,可以用喝醉酒和家门上忘记拔下来的钥匙进行伪装的人,既然拥有这样的头脑,为什么要形成一个密室?如果警方排除了入室行凶的可能性,那不就相当于锤死了自己的凶手身份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骆闻舟顿了顿,迟疑道:“有可能是为了向警方挑衅,或者伪装成凶手另有他人的样子,用来摆脱家人妻子对他的责难呢?”

“那么就产生矛盾了”费渡在桌面上敲了敲:“首先说,张晓这种性格比较懦弱,在社会上被打磨出一副圆滑面孔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反社会人格者,也一定会拥有完整的社会公序良德观念,不可能有挑衅警方的念头。其次,如果他真的想摆脱家人的诘难,为什么要形成这个密室?直接把房门打开,伪装成入室行凶而后逃逸的样子不是更好吗?就算这样容易被人发现风险太大,把死者伪装成自杀不是万全之策吗?他明明知道死者长期被其母亲家暴,早上还刚刚被实施过肢体暴力,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地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场面?这样不是可以直接开脱所有责任吗?”

骆闻舟猛地睁大双眼,冷汗瞬间湿透了一层衣服。

费渡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你觉得死者自杀但他睡着了没发现,和凶手入室行凶但他在外面睡着了没发现,哪一种更可信?”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为什么要形成密室呢?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处理成自杀呢?为什么一直待在家里,在第二天早上报警,用那么立不住的证词来欺骗警方呢?

骆闻舟觉得周身都冷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费渡,吃完饭再去出一趟现场吧,还受得了吗?”费渡耸耸肩:“师兄想去,我就陪你一起去喽。”骆闻舟轻叹一口气,继续给费渡把盘子里剩下的两只虾剥好,放到了碗里。

郎乔拿着两个笔记本冲回办公室的时候,骆闻舟和费渡刚刚从食堂回来。“老大!”她顾不上多喘一口气,直接就冲到了骆闻舟身边。骆闻舟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问道:“怎么这么急?学校那边的工作做完了?”郎乔喘着粗气微微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稍微等一等再问话,良久,她艰难地直起身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学校方面我通知完了,通知完校长之后,我又去高三级部通知了一下他们班主任,顺便了解了一下情况。”“你先坐下慢慢说。”骆闻舟接过她手里的两个本子,皱眉道:“这是什么?”

“等我慢慢和你说······”郎乔坐在椅子上,狠狠灌了一口水:“我今天一早去见了张思言的班主任,她的班主任表示,张思言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绝对不可能有家暴的可能性。张思言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戴着口罩,交际圈子也很窄,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没什么异常。”“果然啊”费渡笑笑:“之后呢?这两个本子是谁给你的?”“上面那个灰蓝色的是她唯一的朋友给我的。”郎乔看上去很是难过:“那个女孩很了解张思言家里的情况,知道很多她被家暴的细节,也对她抑郁症和社恐的状况非常清楚。她很怕张思言会出事,所以和张思言约定,每天要互道早晚安,当作陪伴和安慰。”

“陪伴和安慰吗······”费渡低语。

简直就是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本子是高一那年她送给张思言的生日礼物,里面的内容是她和张思言一起写的,未来两个人想一起做完的事情。她说,这个本子是她和思言从高一一直写到高三的,等到她们毕业了有时间有自由了,就一件一件地把它们做完。”骆闻舟轻轻地翻开灰蓝色的本子,32开的硬皮本,内页上彩印着深沉寂静的海,蓝灰色的鲸游曳在其间,神秘而哀伤。女孩们娟秀的字体浮在海水里,像一场场深埋在青春和岁月里的、泛着光影的梦。

“那个孩子提到了张思言的抗抑郁药物是校医开的,所以我就猜测,她的药物处方会不会是学校心理咨询处的老师开的。那个孩子离开之后,我就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师,见了一下他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师。她告诉我,张思言经常到她那里进行心理咨询,因为张思言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社交恐惧症,所以大多数的交流和疏解手段都是在本子上记下让她痛苦的经历。那个棕色的本子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她家里所有的冲突和矛盾。”

骆闻舟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拿着手里的本子,迟迟没有翻开。良久,他拍拍郎乔的肩膀,笑道:“辛苦了,这两本东西你先好好看看,我和费渡得再去出一次现场。”“出现场?”郎乔微微瞪大眼睛:“出什么状况了吗?为什么要重新出现场?”骆闻舟摇摇头:“没事,就是再去确认一点事。”费渡笑笑:“走吧师兄,我开车!”骆闻舟点点头,跟着费渡出门上车,一路飞驰到了春花南路A区5栋楼下。

“住在5楼的那家人,好像三天都没回来了!”

“就是那天天吵吵嚷嚷的一家人?”

“就是他们!我看啊,他们家早就应该这样!天天吵来吵去的,不是夫妻吵架就是妈妈打骂女儿,能和睦就怪了!”

“我听说啊,他们家好像不是闹离婚,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了!前几天啊,一群警察到他家里面看了半天,肯定是家里打架打得太严重,惹到局子里的人了!要不然就是邻居把他家女人打孩子的事捅到警察那儿去了,警察过来把她抓走了!”

骆闻舟上楼的步子顿了顿,向身后花圃的方向看了看。阳光下,一群闲人坐在花圃边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张思言家的家常。

“他们家早就应该出事了!”一编织毛衣一边扯家常的老人愤愤地插嘴:“几年前我就和我家那口子说过了,哪有亲妈那么虐待孩子的!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这样的人,活着不被人戳脊梁骨,死了之后也到不了好地方的!”

一边穿着黄衣服的老人显得很是不忍:“可怜他家的小姑娘了,小小的年纪,没过上多少好日子。”

骆闻舟看着他们或愤怒、或悲悯、或嘲讽的表情,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向楼上走去。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费渡的眼睛,伸手轻轻打开了防盗门。费渡不可抑制地干呕了一下,在陈旧的血腥气里套上鞋套,一步一步地向屋里走了过去。

客厅里大片大片的鲁米诺试剂还散发着蓝紫的的光芒,漫长的光带从餐桌一直蔓延到了卧室门口。费渡强忍着胸口涌上来的恶心,在客厅中间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骆闻舟跟着他蹲下,低声道:“怎么了?”费渡皱起眉,默默站起身来,沿着这条痕迹倒退着走了走,又在门口蹲了下来。骆闻舟看着他的动作,略略疑惑了一阵,又转头看向了地面。

几秒后,他结结实实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费渡·······”骆闻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起来,“这痕迹······”“有点不对劲······”费渡皱着眉:“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宽度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挣扎的痕迹也太少了······”骆闻舟点点头:“但如果她在被刀刺伤之后被人实施了攻击,身体处于脱力的状态,倒也不是非常违和。”费渡歪过头:“那这个凶手的行为就很违和了,好像是有意想让她以这种方式死去一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骆闻舟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脑袋里所有所有的可能性都在相互排斥着,冲击得耳膜嗡响。

两人正沉默着,骆闻舟的来电铃声猛然响了起来,开了户外形式又开了满格音量的手机杀伤力极大,震耳欲聋的五环之歌顿时席卷了整个空间,两个人同时被吓了个激灵。骆闻舟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顺手把手机放到了制服里层的口袋里,现在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搞得他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他急急地解开大衣扣子,又把制服扣子解开一颗,整个过程显得颇为狼狈。费渡笑着看他忙活,猛地听见楼下传开了敲墙的声音,老人苍老而尖利的声音在复杂的背景音里响起来,听起来颇为滑稽:

“吵什么吵啊!心脏病都快被吵出来了!好不容易不吵架看个电视,小点声不会啊!”

费渡笑笑,摇了摇头。

“吵一次喊一次也记不住!老人要是真搞出病来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费渡表情猛地凝固在脸上,他站起来,抓过骆闻舟手里的笔记本,“哗啦啦”翻开来就开始读了起来。“怎么了?”骆闻舟满头是汗地挂掉手机,转头问道。费渡表情看上去极其紧张,他指着本子上的一行字,急切道:“陶然来这里取证的时候,楼下的人说了什么?”“楼下······”骆闻舟略想了想,“她说,案发当天早上七八点钟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因为不明原因,女主人摔门离开了,然后就平静了下来。”

话声刚落,两人皆是神色大变。

骆闻舟猛地推开卧室门,做过鲁米诺测试又清理干净的地面显得格外一尘不染。费渡蹲在榻榻米上仔细地看了看,半晌,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他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看,又伸手在面前那一块床单上仔细摸了摸。骆闻舟看着他极力隐忍的样子,脸色蓦然冷了下来。他跑向没有装罩子的暖气槽,费力地向黑洞洞的底部看了看,低骂了一声,转身跑到卫生间把撑衣杆拿了过来,把杆子伸到底部,捞了一下。费渡凑到他身边皱眉看着,房间里的空气一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两人呼吸困难。

费力地捞了两三次,骆闻舟感觉到竿头上挂上了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杆子收上来,竿头上挂上的东西逐渐出现在两人视野里,在秋日的阳光里,被堵上了温暖的色调。费渡脸色一变,他捂着嘴迅速起身,跑向了主卧开着的窗边,在狂猎的秋风里站定,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PS:写到这里 ,所有的线索已经给出,所有的推理也已经结束,凶手已经可以被看出来了。本来这一章不想写这么多这么明显,但是考虑到大多数人的阅读感受,还是写到了这里。这个故事走到现在,很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看到大家的留言和点赞推荐,我真的非常感激,谢谢大家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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