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

我想写一个好故事

【舟渡】冰糖葫芦

漫长的瓶颈之后的一篇······今年一直在南方生活,真的很想念家乡妈妈喜欢的那家糖葫芦。等忙完过年这一阵子,一定要出去买来吃。

1、

骆闻舟第一次在新年的气氛里遇到费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那时的费渡还是个中学生,纤细的身子连毛衣都撑不起来,宽宽的袖子遮住半只手,显得整个人小得可怜。陶然在门口站着,笑得满脸为难:“闻舟,你看,这孩子我要是不接过来,谁还能给他过年啊···你就···就稍微让着点他,大过年的,别闹得那么不愉快。”骆闻舟咬碎了一口钢牙,把手里的东西撂在旁边的小柜上,换了鞋脱了外衣,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费渡,认命地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厨房,蹭回了客厅。

“少爷,您今天想吃点什么?”他一边拆冰糖葫芦外面的牛皮纸袋一边问,觉得自己的耐心简直在这一刻呈指数型函数爆炸。费渡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回得懒懒散散:“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骆闻舟没料到他这么好伺候,诧异道:“这么好糊弄啊?我还以为您这么个金贵少爷怎么也得有那么个十样二十样不吃的东西呢!”费渡笑笑,“好糊弄不敢当,我就是怕我说完我不吃的东西之后你没得可做。”

骆闻舟眉头一跳,生生压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陶然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赶忙过来打圆场:“闻舟,不管做什么先随便弄点吧,正好赶着你做完菜我这边饺子也好下锅!那糖葫芦先别拆了,他两顿饭没吃了,别再伤了胃。”骆闻舟手上拆袋子的动作一顿,把解下来的绳子又绑了回去,拿着倍儿新的糖葫芦跟着赔笑的陶然进了厨房。

陶然父母回老家去探亲,整个家里也没一个过日子的好手,两个大男人各管一摊,倒也真把一桌饭菜弄得像模像样。陶然摆完最后一盘饺子冲着客厅把费渡喊出来,坐在桌边,竟觉得又过了次大年三十。“费渡,你面前那盘饺子是三鲜的”陶然把筷子递过去,顺便指了指:“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来着,多吃点!”费渡点点头,捏着筷子把满桌子的菜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抿着嘴夹了个饺子,低下头斯斯文文地吃了。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骆闻舟看着费渡在饺子和明太鱼之间徘徊到第二十多个回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少爷,这桌子上还有四五盘菜呢,您就不想尝一尝吗?”费渡一顿,满脸嫌弃地又在满桌子菜中间扫视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在芹菜牛肉里夹了最小的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下肚,迅速挂上了一脸职业微笑:“陶然哥你慢点吃,我吃好了。”

骆闻舟觉得自己手里的酒杯下一秒就要被自己捏碎了。

陶然迟疑了一下,用手肘碰了碰骆闻舟,笑道:“也许是他第一年在别人家过年不适应,孩子还小,你别跟他置气。”骆闻舟叹了口气,端起碗来把自己上下的小半碗饭扒拉进嘴里,伸手拿起杯子把剩下的酒倒进嘴里,囫囵把这顿饭吃完了。陶然见状,干脆把自己的酒也喝完,跟骆闻舟一起三下五除二把桌子收拾了个干净。

“哎!我说少爷!刚才吃那点东西没吃饱吧?”费渡把视线从游戏机上挪开,整看见骆闻舟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那串拆了袋子的冰糖葫芦,满脸的不耐烦。费渡皱皱眉,伸手把那串红果接过来,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是他第一次把这种在路边卖的小点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显得细细的签子有点单薄。冰糖很香,混杂着红果清新的酸味,莫名的让人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他望着那一层晶莹得过分的糖衣,一时间竟不舍得把它送进嘴里。

“怎么着?”骆闻舟挑眉,“您不会连这个都挑吧?这家店可是这一片最有名的了,我买这一串可是排了老么长的队呢!”费渡在这话里张张嘴,试探着咬下了第一颗果子,清甜的冰糖瞬间破碎在唇舌之间,混着绵密略酸的山楂,让本来准备被酸个彻底的他睁大了眼睛。“怎么了?酸吗?”骆闻舟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伸手拿过糖葫芦把第二颗咬下来,一边嚼一边含混道:“还行啊,挺好吃的啊···”费渡不置可否,伸手拦了一下骆闻舟把它递回来的动作。

“怎么了?”骆闻舟咽下嘴里的东西,“别告诉我你连山楂过敏啊!”费渡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牵起了一个很“费渡”的笑,平静道:“我的确不是山楂过敏,我只是只吃头一颗而已。”

······

“陶然你别拦着我!老子今天要是不把这孙子打窗户扔出去老子就不行骆!”

“闻舟你冷静!大过年的别着急给自己加班!你先把糖葫芦放下,别扎着人!”

2、

后来的费渡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早早地拿了费氏集团的股份,一路铺垫算计,稳稳地坐上了总裁的位置。

他开始在商界里长袖善舞,开始把自己打磨成八面玲珑的模样,开始学会用一张好看的笑脸掩盖所有的伤口和黑暗。身边的朋友调色盘一般,形形色色,他开始在各个阶层之中徘徊,给自己做了千万副面具。

他开始知道自己将来要怎样走下去。

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纷纷扬扬的初雪覆盖了整个燕城,他从那晚的第一场酒局里抽出身来,身边是还没喝到尽兴的张东来。“费爷,你看那边儿卖的糖葫芦好不好看?”张东来喝得迷迷糊糊,伸手指了指对面街道的小摊,惹得出租车停了一片。“看什么看?”他看着纷纷望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扯着嗓子喊道:“爷自己有腿···会走!”喊了一嗓子好像好受了不少,他转过身子来对费渡笑道:“费爷,兄弟好这口,趁咱这没喝醉去对面买一串!用不用给您捎一串?”费渡笑笑,金丝边的眼镜在漫天飞雪里显得毫无温度:“不用贪新鲜了,你要是真喜欢早把它包下来了,后面场子那么多人,还愁分不出去?”

张东来愣了一愣,笑得没心没肺:“兄弟咱是真喜欢!怎么着小费爷,给您带一串?”

费渡摇摇头,目送着走得摇摇晃晃的张东来走道路那边,翻了半天口袋找出几枚硬币来买了串红果,忙不迭地先把第一颗咬到了嘴里。他深吸一口冷得过头的空气,抬头望了望纷至沓来的鹅毛大雪,猛然觉得夜晚的风刮在脸上的时候,竟然有点疼。

他突然开始怀念每年骆闻舟递过来叫他咬下第一口的糖葫芦。

什么时候才能过年呢?

他想。

日子还真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长得过头。

3、

后来的后来,他考进了燕公大,加入了画册计划,混入了刑警大队,成了半个编外人员。

他和那个偷偷送他游戏机和牛奶糖的家伙走到了一起,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

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裂开了缝隙的世界,伸手出去便能触到骆闻舟温暖至极的光。

他突然想换一个方式来生活。

然而还没来得及转变就发生了意外,地下停车场的炸弹爆炸,他把骆闻舟护在身后,自己堕入了冷得刺骨的黑暗。

还没来得及吃到今年初一的那颗果子呢······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渐渐失去意识,直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可惜。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时,强烈的消毒水味道铺天盖地地袭来,激得他瞬间皱起了眉。还没等他适应周围的环境,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便颤抖着抚上了他的眉间,把他蹙紧的眉笨拙而轻柔地抚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他费力地偏过头去,刺目的灯光里,骆闻舟拄着拐杖,颤抖着伸出手来抚着自己的眉梢,满脸都是憔悴。他张张嘴,本想喊喊他的名字,却被寒冷和晕眩消去了一切声音。“疼就别说话了···”骆闻舟把手覆在他额头上,语气里有说不尽的疼惜和温柔:“你伤到了声带,骨头也断了不少,好好躺着吧。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睡,得醒一个小时,我说话你听着,别睡,好不好?”

他眨眨眼睛,感觉到没输液的那只手被骆闻舟轻轻地托住,骆闻舟的声音就在他昏昏沉沉间响了起来:“我问你话,你想回答是就在我手上敲一下,不是就敲两下,好不好?”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用食指尖在骆闻舟手上点了一下,眼前影影绰绰的模糊一片,骆闻舟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全都敲在了心上。

“咱之后别折腾,安安心心把病养全了再出院好不好?”

“这几天你不方便,别嫌弃,多吃一阵流食,好不好?”

“怎么答应得这么慢啊?我天天换着样给你做,保证你住院期间每天不重样好不好?”

“别睡,把眼睛睁开。明天我们喝黑米粥,都给你加糖好不好?”

“最近咱家没人,把骆一锅送到爸妈那去养两天好不好?”

“医生护士说病房里有点绿植比较好,明天把你办公室里的花搬来一盆好不好?”

温暖的手流连在额头和脸颊,时间艰涩地流逝着,却静好得令人心惊。

“费渡,以后别让我这么害怕了,好不好·······”

费渡在第六十分钟里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骆闻舟的问题在微冷的空气里不甘心地渐渐消散,苍白成了满壁悲哀。

他叹了口气,艰难地站起身子,俯身在费渡额间轻而又轻地吻了下去。

赶紧好起来啊,我还等着你这个小混蛋在我那串糖葫芦上咬走第一口呢。

4、

费渡看着骆闻舟送来的第十一份病号餐,轻轻笑了笑。说不重样,这傻子还真的十多天都没重样······

万一我不记得了呢?

他舀起一勺香菇鸡肉粥送到嘴里,淡淡的牛奶味道在舌尖漫开,顿时就暖了心脾。

“再过三天就是小年了。”骆闻舟抬着伤腿喝穆小青女士送来的排骨汤,回头看了看医院区外面的街道,卖灶糖的小贩推着小车在冷下来的城市里穿行得艰难。“你要回家吗?”费渡转过头去望着他,眼睛里的情绪让他看不透彻。他一怔,严肃道:“什么叫回家?那叫回咱家!”费渡低下头,并不回答他。骆闻舟心里一空,语气软了下来:“这两天小点心也开始卖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费渡笑笑:“我现在还只能吃流食呢。”

他把勺子送到嘴边,突然想起了那年骆闻舟一脸别扭地把糖葫芦递给他的模样。那年的他忙活了几个小时,吃了顿饭又刷了碗,头发乱了些,眉目间又是疲惫又是无奈,整个人透出的是难以言说的狼狈。

现在的他架着一边拐,歪着身子喝汤,翘着一条触不得地的双腿,也是一样狼狈。

费渡品着骆闻舟熬进粥里的暖意,眯起眼睛,望了望冬日的天光。

他不着急。

他微笑——

他的骆闻舟也不要着急才好。

5、

再后来呀,一切的一切尘埃落定,他们迎来了在一起之后的第二个春节。

骆闻舟拿着满手年货,两只胳膊底下一边夹着春卷麻圆一边夹着大二八,看了半天,嘬了嘬牙花子,用额头撞响了自家的门铃。费渡一开门,一架大二八连带着有够他俩吃整个正月的年货一起砸在门口的毯子上,把费渡脚边的骆一锅吓得直接飞到了一边。

“师兄,你这是······”费渡久久没能从巨大的震惊里脱出身来,结巴道:“这是包了整个蔬菜超市吗?”骆闻舟喘着粗气摇头:“费事儿,快把我指头上系着的那个塑料袋解开,我手指头都快断了!”费渡看着他指头上的袋子,当时就吓了一跳,急忙解了下来:“你拎着就得了,系在手上干什么?你也不怕血液不循环?”骆闻舟甩甩手,极不灵便地脱下鞋子,“我怕我把它摔地上再摔坏了,碎了就不好吃了。”费渡一愣,这才认真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老旧的牛皮纸袋,好多年都没有一点改变。他轻轻捏了捏袋子里的东西,应该有三串,沉甸甸地压手。

“怎么买这么多?”费渡一边拆牛皮纸袋一边问。“还不是因为你?”骆闻舟佯装凶狠地捏他脸颊:“还不是你这个挑食挑出境界的神人逼的?每次都只咬第一口,一年下来也就能吃那么两三颗,这不是多买几串你多吃点吗!”费渡一愣,呆呆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骆闻舟看着他呆呆的眼神,笑着拿过袋子来,取出糖葫芦来送到费渡嘴边,看着他愣愣地咬下了第一颗果子。

“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没问你啊费事儿···”骆闻舟咬下第二颗果子,模模糊糊地问道:“你这糖葫芦为什么只咬第一颗啊?是什么讲究吗?”“不为什么啊,”费渡舔着唇上冰糖留下的碎片,眯起眼来笑得愉快:“就是想让你不舒服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骆闻舟狠狠咽下嘴里的山楂,伸手去捏他的后脖颈:“小崽子你······”

费渡动作飞快,张嘴咬下第三颗红果嚼了几口,扶着骆闻舟的后脑就吻上了他的唇。酸甜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绵密的山楂在唇舌间流连,恍然间美好了过多少风花雪月,一梦黄粱。

“师兄,我爱你。”

6、

所谓情爱,不过是我惦念着你送来的流连于舌尖上的温柔,而你会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人等待着你,等待着伸出你对他说——

不过是一颗果子······所谓温柔,从来都只是一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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